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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回憶錄:擲杯》

 

  擲杯,中國信仰淵遠流傳至今的一種文化活動,沒有太多複雜的過程(對於一般善男信女而言,重度信仰者,不再此列),按照印象中我所知道的,用最簡單的說法,只是心誠則靈,只是這樣。

 

  通常,兼顧禮數者,多半有經濟能力。鮮花、素果、香油錢甚至捐贈、還願一樣不缺。相較於小孩子經濟能力差的,多半要求不來。(即使要求,也是爹娘掏腰包。)

 

  大致上,我不信這一套,我不相信三分之一的機率,這跟猜拳沒什麼兩樣。但,我熟悉這流程,多虧我的奶奶,天天要我去廟裡拜拜、求平安、求健康、求順利。真是神佛皆耶穌了,大家都是賜吃、賜穿、賜住、賜賓士。

 

  白髮蒼蒼的奶奶總是對我說:

 

  「去跟媽祖講,講你的近況、講你的需要、感謝你的平安、讓你長大。然後擲個杯,看能不能繼續平安。」

 

  一直以來,我都是拒絕的。不是排斥、不是自以為是,只是我的籤從小,就一直在我身上,反覆驗證。不管,去過多少地方,無論是任何神佛,給我的籤都大同小異,沒有例外,無論,問得是什麼。譬如說:一般人問的正財、逢年過節問偏財、一家大小平安健康、姻緣何時千里來相會、犯小人、走霉運、卡到陰諸如此類,每當我認認真真,我的籤,永遠都是那兩句意思。

 

  記得,小時候,其實蠻常跑廟宇。根據一家大小口供表示:從小,走到哪不見到哪,最常鬧失蹤的就是這笨兒子。可是,大概本命帶煞,就算想請人綁票綁走都有問題。按照我爹的講法:

 

  「綁走多好!省得養!拜託,別再回來了!」

 

  按照我娘的講法:「怎還在!走失這麼多次沒一次丟得成?太失敗了!」(俺娘親的兒子──也就是在下,要說:您還真是傳統好女人,當真夫唱婦隨、一字不漏。不過,娘,我是你兒子呀?)

 

  按照奶奶的講法:「不留不留!省得看你皮,看久心臟病發作!」

 

  由此,我的家人給了一個結論:「上輩子這家族造孽太深重,這輩子出這亂賊兒子惹心煩,註死應該!」

 

  記得,小時候,其中一次月考,突如其來,很有信心拿高分數,天真如我,問了長輩。讀書是我讀,又不是長輩讀,長輩怎麼會知道我能考多少?所以,順理成章的,就問神了。

 

  那天,廟宇裡面,靜悄悄的,沒什麼人,一個廟公,躺在躺椅上。一個小孩,一百三十多的身高,走進去。

 

  檀香味濃厚的廟宇,一個孩子,跪在神壇前,記著奶奶告訴他的話:

 

  「跟媽祖說,你是誰、住哪、幾歲、越詳細越好,這樣媽祖才知道,問得人是誰。問題越簡單越好,這樣媽祖才會容易回答你。」

 

  我記得很清楚,我問得是:「媽祖、媽祖、我考試可以考幾分?」

 

  這是我那一天,唯一一個聖杯。(後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三分之一的機率降臨。)

 

  籤詩前兩句:「子龍單騎救阿斗,舞槍弄劍戰長板。」請原諒我,只記得這兩句,因為,我也只聽了這兩句的解釋。

 

  當我拿著粉紅色籤詩,只覺得,『趙子龍耶!帥翻了!那我一定很厲害。』

 

  可是,孩子畢竟是孩子,如果一個國小三年級的小男生,可以自己解詩籤,大概就不需要求籤了。

 

  那時,我第一次聽人對我說子龍救阿斗的故事。

 

  「趙子龍,受命於劉備,本來已經逃跑了、活命了,卻回頭,捨身救主。出自於什麼?自己的選擇。雖然,環境、目標、膽識、能力一應俱全,最重要的卻是趙子龍的選擇。問的既然是考試,那就是你的選擇,當你選擇用功唸書,自然會考得好;你選擇不要念書,自然是考得差。重要的是你的選擇。」

 

  那次,我考試,依然同往常差不多。

 

  只是在很多年以後,無論我問得是什麼。答案都是同一個:「選擇。」久而久之,我很少在參與宗教活動了。

  如果,真的冥冥之中,已有安排,我猜,我一定很幸運、很幸運,因為,我已經拿到破解我一輩子密碼。不過,俗話說得好:有一好,沒兩好。因為從小到大,我毫無運氣可言,只要她跟運氣有關,我是永遠槓龜的那一位。

 

  大概是這麼回事吧:

 

『子龍單騎救阿斗,舞槍弄劍戰長板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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